爱不在焉【第三十章】
天气越来越冷，这几天更是接连下起了冻雨，像楔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砸。
学校因为极寒的天气暂时停课，王源躲在屋子里，烤着火还瑟瑟发抖。
村里停水停电，大部分的人都不外出了。只有王源的爸爸还在煤矿底下没日没夜的工作，严冬季节，煤矿的需求量比平时更大了。
到了后半夜，王源父亲才回到家，一身的狼狈。
王源听到动静，从被窝里钻出来，看着母亲正在给父亲仔细地擦手。
他站在门边，就看到母亲转过身，偷偷地抹眼泪。
王源看得心里挺难受的，一晚上没睡着。
这场猛烈的冻雨持续了一周，才逐渐缓和。
学校又重新开课，王源回到镇上，却没什么上课的心思。
他挂念着王俊凯。
省城到小镇的距离还是那么遥远，为了省钱，王源坐的三轮车。
天空还在下着淅沥沥的小雨，他用书包挡着头顶，还是被淋了个湿透。
冰冷的雨滴像刀片一样落在身上，皮肤又刺又疼。
王源在半路就受不了了，但是也不能中途下车，只能咬牙忍着，脸都冻紫了。
到站的时候，王源已经抖的脚都站不稳。
手也冻麻了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车钱。
省城高中的保安毫不通融，王源熟门熟路的绕到后面的围墙。
把书包往里一扔，然后用力攀上去。
下雨墙面湿滑，王源跳下来的时候，手一松，摔了个狗啃泥。
“操！” 王源扶着墙站起来。低头看见自己一身脏污。
他怕王俊凯嫌他丢人，所以去找人之前，找了个洗手间把自己擦洗了一番。
王源悄悄地到了二楼，教室里静悄悄的，还在上自习课。
他也不敢直接进去，只能躲在走廊里等着。
走廊上的风很大，王源身上还是湿的，冷的直哆嗦。
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着王俊凯，他心里又觉得挺高兴的。
“铃铃铃....." 终于下课了，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口出来。
王源赶紧上前，刚好撞上一个女生。
”诶，你是王俊凯的弟弟吧！“ 那女生把他认出来了。
王源点点头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” 嗯，王俊凯在吗？“
那女生突然惊讶地问道，” 你不知道？“
王源眨着眼睛，一脸的茫然。
”王俊凯已经出国了呀！“
......出国？
那是.....什么意思？
王源整个人都僵住了，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，”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？“
” 那就不知道了，可能几年吧，也可能不回来了。“
几年？不回来了？
王源张了张嘴，喉间却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他突然疯了一样冲进教室，一眼就看到王俊凯的座位，空空荡荡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
几个学生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他，和他说话。
王源扶着门框，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。
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烈的抽痛，痛的他直不起身。
天色暗了下来，雨势渐渐变大。
王源恍恍惚惚地走在雨中，浑身都冰冷的没有知觉了。
他停住脚步，深吸口气，双眼酸涩疼痛，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。
也许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，太过震惊，让他连想哭都哭不出来。
王俊凯走了，就这样走了，而自己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。
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有对他说。
太可笑了⋯⋯
王源突然蹲在地上，疯狂地大笑起来，笑的整个人都在失控的颤抖。
他想起王俊凯的眼神，他的亲吻，他的拥抱，他在摩天轮上的承诺......
仿佛还在眼前的那些画面，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，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口。
他算什么？在王俊凯的心里，他到底算什么啊？
......
王源像一个幽魂一样，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等他走到自家门口，已经是深夜了。
却发看到家里的灯都亮着，屋子里好像有很多人，隐隐还听到哭声。
王源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。
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，眼前的场景让他愣在了脚步。
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，眼圈发红，而他的母亲正趴在床边崩溃的痛哭。
王源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，上面蒙着一层白布。
他瞪大眼睛，踉跄地冲过去，连呼吸都在抖。
开玩笑的吧？不可能的⋯⋯
“妈⋯⋯怎么了？这是怎么了？”
王源的声音都变调了，心慌得厉害。
母亲听到他的声音，悲痛地抱住了他，边哭边说，“源源，你爸爸他，走了⋯⋯”
王源怀疑自己幻听了，他抓住紧妈妈的手，脸色惨白一片，“妈⋯⋯你在说什么啊⋯⋯你别吓我⋯⋯”
“煤矿塌了，等救上来⋯⋯人已经没气了⋯⋯”
王源伸出颤抖个不停的手，缓缓揭开那块白布。
白布一点点掀开，露出他爸爸的脸。
他爸爸平静的闭着眼睛，面色发黑，已经没有了呼吸。
“爸爸！” 王源不敢置信地扑过去，捧着爸爸的脸，突然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叫，”爸爸！你醒一醒！！你快醒过来！我们去医院！我带你去医院！”
周围的大人过来拉他，让他节哀，被王源一把甩开，
他固执地摇晃着爸爸的肩膀，整个人都神经质的抽搐着，“我爸爸没死，他还活着的！爸爸你快睁开眼睛！求求你！睁开眼睛吧⋯⋯”
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，就像一场噩梦，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⋯⋯
空气变得越来越窒息，喉咙涌上一股血腥的气味⋯⋯
王源只觉得眼前一黑，突然重重地摔倒了地上。
“源源，醒醒，起来吃早饭了。”
王源迷迷糊糊中，感觉有人在推搡着自己。
他睁开眼睛，看到他在自己的房间。妈妈坐在床边，正温柔的呼唤着他。
“妈妈⋯⋯” 王源猛的坐起来，慌张的问，“我怎么睡着了？我爸呢！”
妈妈面色平静，“你爸在吃早饭呢，你这孩子，是不是做噩梦了？”
王源连滚带爬地下床，跑到外屋，他爸真的在，就坐在饭桌上，看到他，还皱着眉训斥，“多大的人了还赖床。”
“爸爸⋯⋯” 王源眼泪哗哗的往下淌，他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爸爸，闻着他爸爸身上熟悉的烟草味，“爸爸，你还在⋯⋯太好了⋯⋯”
“你这孩子又说什么胡话呢” 他爸莫名其妙地道，“男子汉不要随便哭，坐下来吃完早饭赶紧上学去，你要好好念书，将来才能有出息⋯⋯”
“嗯！” 王源一边擦干眼泪，一边用力点头。
吃完早饭，妈妈把书包递给王源，临走前还装了两个鸡蛋。
王源推着自行车出门，就看到王俊凯背着书包在那棵榕树下等他。
“早。” 王俊凯冲着他笑出两颗虎牙。
王源坐在自行车后座，搂着王俊凯的腰。
“我跟你说，我昨晚做了个噩梦！”
“什么噩梦？”
“我梦见你出国了，然后我爸出事了⋯⋯”
王源说着说着，心里又涌起一阵害怕，这个梦太真实，梦里那种恐惧和悲痛就像身临其境一样。
王俊凯噗嗤一声笑了，“这个梦也太夸张了，我怎么可能出国？我连省都没出过。”
“我也觉得挺夸张的，还好是梦。” 王源将脸靠在王俊凯背上，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。
山路颠簸，风吹在身上，有点冷，王源不知不觉的睡着了⋯⋯
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后半夜了。
房间里漆黑一片，王源睁开眼睛，感到全身都湿透了，一阵阵发冷。
他挪动着发麻的双腿，缓缓地走到屋外。
外面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灯，妈妈伏在那张床边睡着了。床上的白布盖着他的爸爸。
王源像个木头一样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。
胸口的痛楚一点点扩撒开来，浑身像针刺一样疼。
王源艰难的吸着气，喉咙被哽住似的不停地抽泣着。
⋯⋯原来，他根本没有从噩梦中醒来。
刚才的一切，才是他的梦。
王俊凯真的走了.....
他真的......没有爸爸了⋯⋯
葬礼在村子里举行，他妈几乎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。
孩子他爸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，母亲只想让他体面的走。
母子俩互相扶持着，终于办完葬礼，让他爸入土为安。
母亲这几天，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完了，身体变得非常虚弱。
葬礼一结束，像是紧绷的弦突然断裂，母亲一下子就病倒了。
王源索性去学校办了休学，在医院陪伴照顾妈妈。
他已经失去爸爸，绝对不可以再失去妈妈了。而他现在是，他妈妈唯一的支柱。
王源终于明白，什么叫一夜长大。
